□李思燃
瓷碗盛著乳白的濃湯,肥瘦相間的羊肉在湯中沉浮,翠綠的香菜碎打著旋兒,蒸騰的熱氣裹著辛香在晨光里流淌。女兒捧著碗湊近唇邊,被熱氣撲得瞇起眼睛,又迫不及待地吸溜一口,燙得直哈氣卻笑得眉眼彎彎:“媽媽,今天的羊湯怎么這么鮮!”清晨的風(fēng)裹著涼意穿過羊肉鋪的玻璃門,掀起她發(fā)梢的小卷,臉頰被熱氣蒸得紅撲撲的,像熟透的小蘋果。我舀起一勺湯輕輕吹涼,看她狼吞虎咽的模樣,心里盤算著回家得煮點涼茶給這饞嘴的小家伙降火。
這樣難得的清涼天,連空氣都變得溫柔。女兒窩在沙發(fā)里翻找動畫片,遙控器的按鍵聲混著窗外細碎的車流聲。我從茶幾上拿起昨晚讀到一半的文章,油墨香剛竄進鼻尖,手機就在桌面震出急促的嗡鳴。掛掉電話,我?guī)е敢饪聪蚺畠海骸皨寢尩萌ヌ斯?。”她突然把懷里的玩偶往旁邊一扔,嘟囔著縮進沙發(fā)角落:“媽媽,你怎么周末老有事?”失落的語氣像把小錘子,輕輕敲在我心上。
這句話“咔嗒”一聲打開記憶的閘門——小時候的我,總愛扒著在灶臺前忙碌的媽媽,看她翻炒青菜時,油煙在晨光里打著轉(zhuǎn),聽她嘴里永遠說著“等會兒,等會兒”。此刻面對女兒的質(zhì)問,我只能對著手機苦笑。
帶女兒去公司的路上,她攥著我的衣角不說話。處理完工作上的事兒,我們一起逛了超市,她踮著腳幫我夠貨架上的飲料,又陪我爬了幾趟樓梯鍛煉身體。等忙完這些,夜晚已經(jīng)把窗簾染成墨色。女兒也歪在沙發(fā)上沉沉睡去,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,嘴角還沾著路上買的餅干碎屑。茶幾上,折了角的書頁被溜進窗戶的風(fēng)輕輕掀起,沙沙作響,涼透的茶水面上,一片茶葉像艘擱淺的小船,晃晃悠悠。
我望著她熟睡的臉龐,忽然讀懂了歲月的深意。媽媽當(dāng)年圍裙上洗不凈的油漬、永遠泡在水盆里的衣物,和我此刻電腦屏幕的冷光,原來都是同一種東西——是卸不掉的責(zé)任,也是藏在瑣碎里的愛。那些被工作打斷的周末,那些沒讀完的章節(jié),那些欲言又止的遺憾,都在時光里慢慢發(fā)酵,釀成了生活最真實的滋味。
今晚,我想早點休息,不是為了逃離未完成的工作,而是渴望在夢里重回羊肉鋪的清晨,再好好看看女兒喝湯時幸福的模樣……